一

老韩其实并不老。 之所以叫他老韩，一是因为我认识他的时候，他读高二，比我大两届。 二是因为他的口头禅是，现在的年轻人呀。

我和老韩是在新城一家网吧里认识的。 那个时候我在玩QQ飞车，正在漂移呢。 他拍了拍我椅子，说:“嘿，能和你换个位置吗？我这台电脑摄像头坏了。” 然后我们换了位置，在进入游戏等待时，我发现他在和别人QQ视频聊天。 屏幕里是一个不算漂亮的女孩子。

我大概玩了五六盘竞速模式，他也登录了QQ飞车。看到他的ID和车队，我心中一惊，他是全区排名前十的车队的队长。 在他快要下机的时候，我弱弱的问了一句，“同学，你能拉我进你车队吗？”

二

老韩和我是一个中学的。中学所在的地方，是一个农业为主，教育业却很发达的小镇。

老韩不好好学习，经常被老师叫家长。班主任常对他爸说，“这个孩子很聪明，就是不肯用心学。 如果把玩的功夫都用在学习上，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。” 这句话我觉得可以说是语言艺术的巅峰，难以反驳的话里排第一名。 排第二名的是，“你浪费我们一人一分钟，就是浪费全班一个小时！”排第三名的是，“作业没带就是没写！”

老韩的班主任是一个从二十岁就进入更年期，已经三十年还没结束的老大妈。 她戴着两个厚厚的酒瓶底，一条拖到屁股后的长辫子，活脱脱像个清朝人。

三

老韩高二刚开学就让老大妈给骂了。 纪里报名学雷锋唱红歌活动，这个时候已经读到高二的老韩才第一次上到了音乐课。 老大妈的班级拿了个第三名。老大妈很不高兴，要兴师问罪。 正在对着全班一顿批判时，全班同学低头不语。 恰好老韩笔盖掉在地上，他弯腰一捡。

“韩林！你算个什么东西！狗骨头动啥，谁让你动的？让你爸明天来找我！”

“这个孩子很聪明，就是不肯用心学。如果把玩的功夫都用在学习上，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。” 当老韩他爸开着林肯来学校时，老大妈对他爸如是说。 这句话说的老韩心里很舒服，说的我很难受，因为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就是，你们这些努力学习却没考上清华北大的，都tm蠢。

四

老韩常教我怎么双喷。带我跑了好多圈秋名山以后，他说听会歌休息一下。 我就点开QQ音乐，听着后弦的《唐宋元明清》。 他夺过我的鼠标，又拿下我的耳机，说:“现在的年轻人呀，听什么后弦。 给你介绍一个歌手，特别厉害。”然后他点开一首《城府》，歌手的名字有点奇怪，叫vae。

后来我知道许嵩和许巍是两个人，vae和许嵩不是两个人。 他慢慢升高三了，我俩一起从穿越火线玩到掉线城与虚弱勇士，一起每周去买《大众网络报》。 然后边玩边骂麻花藤，但是我们还是会一直听vae浅吟低唱。

老韩说，我以后一定要去看vae的演唱会。 2017年3月18号，在上海体育馆，老韩坐在体育馆的最后一排，眼前是一片光亮和嬉笑的人群，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。 只有老韩的手机在有节奏，微弱的的发出声音。
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

五

老韩和我说，他约了那个女孩出来，就是那天我在网吧电脑荧屏里看到的女孩。 我问老韩，你约她去哪。他说，看他打篮球。我……

老韩喜欢打篮球，是学校篮球队队长，痴迷科比。 本人也和科比像极，皮肤黝黑，手指细长，身材瘦高。 后来科比退役了，老韩就也不打篮球了。

那个女孩坐在篮球场边的石头凳子上，安静的看着老韩。 就算老韩得分或者失误，她也没有随人群赞许或惋惜。 就像墙角下的一朵白花，却不随风而动。

六

我问老韩，那是你女朋友吗？老韩笑而不语。 我问白花，老韩是你男朋友吗？白花笑而不语。

老韩和我说，有一次，他打完篮球后就躺在篮球场上。 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，他就眯着眼。 他大口喘着气，而白花还是挺着腰和脖子，直挺挺的坐在旁边。 老韩说，年轻真好。然后白光朦胧的眼前一黑，老韩的脸颊被发丝略过有点痒，老韩的嘴唇一凉。

在校园里我们常看见他俩走在一起，一起放学。中学时代，我们都认为这标志着他俩在一起了。

七

高考很残酷，老韩前面几次模拟考试都不好，只能冲击二本。 而白花成绩一直很好，如人所愿，她考上了同济大学。 而老韩狼狈地读了一年补习，进了武汉的一个师范学院念日语。

在所有老师和一些家长的观念中，985的学生怎么能和二本的人在一起。 他们甚至初中就开始把人分级，A班，B班，后来又加上了零班和E班。 这还不够，好学生和坏学生怎么能坐一块。每考一次试，就按照成绩来选位置。 这比北京上海的房子好一点，后来的还能选到一个垃圾桶旁或者讲台旁的位置。

老韩还是跨越了八百公里，跨越了985，211，一本，二本，和白花在一起了。 老韩不打游戏了，他说游戏耗他钱财。老韩也不打篮球了，他说篮球毁他青春。 那次演唱会后，他也不听vae了。

八

老韩说，他开始听eason。他说eason的每一首歌都仿佛说透了老韩的心情。 我说，你谈恋爱的时候，听牛放屁都像在说自己。

我也来了上海。老韩问我，你那离同济远不远。 我说，挺远的，中间隔着211和一本呢。老韩说，放屁，距离有多远。 我查了查，说四十公里。

老韩常给白花寄鲜花，各种月季。 这个时候我就是免费的配送员了。老韩经常发微信给白花，说自己终于到A班了。 其实他那个专业就一个班。老韩还说武汉热干面特别好吃，武汉大学和华中科技大学他特别喜欢，以后一定要带白花去参观。
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

九

我和老韩说，你换个目标吧。老韩说;“现在的年轻人呀，哪有那么容易。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。” 我说，你拉倒吧，别装深情了。老韩又问我的情况。 我说，挺羡慕你的，起码能受伤。我连机会都没有。 老韩说:“不不不，少年不识愁滋味，为赋新词强说愁。如今识得愁滋味，却道天凉贼tm冷。”

老韩又捡起了篮球，又打起了游戏，开始听五月天。 他说很喜欢五月天的《人生海海》。老韩还说，那天的阳光正好。

“就算是整个世界

把我抛弃

而至少快乐伤心我自己决定

所以我说

就让他去

我知道潮落之后一定有潮起”